張大春是這麼說的:「幾近凌虐式的自我質疑與解剖似乎一直是日本近代小說家的文學救贖動作。」而這也是我覺得太宰治厲害的地方,他把自己看透了,毫不迴避的用那炯炯的眼神直視至靈魂的最深處,不去否認在那裡有個瑟瑟發抖的人。
我一直對於人類極端恐懼,甚而由是戰慄不已,對於身為人類一員的我的言行也全然沒有自信。因此,我只好將這份孤獨的懊惱深藏在胸中的小盒子裡,把精神上的憂鬱與敏感禁錮...
然而這樣誠實的人也有需要迴避的事情,他迴避高傲,卻又高傲的迴避庸俗。
什麼「迷戀」、「被迷戀」的,這些措辭原本就是庸俗不堪又充滿戲謔的,說穿了無非就是一種趾高氣昂。...但若是避開使用「被迷戀的煩惱」這樣的俗語,而改採「被愛的不安」之類的文學用詞,似乎就不至於會破壞憂鬱的伽藍。
在第三手記裡面,葉藏和堀木在頂樓喝酒時,玩了兩個有趣的遊戲:喜劇名詞與悲劇名詞的字謎遊戲以及反義詞的字謎遊戲。他認為所有的名詞都有陰性、陽性和中性之分,當然也會有反義詞的存在。
「香菸?」「悲劇。」
「死亡?」「喜劇。牧師跟和尚也一樣」
「生存就該是悲劇了吧?」「不,生存也是喜劇。」
「罪的反義詞是什麼呢?」
「法律。」
「你說什麼呀?罪的反義詞不會是那種東西吧。」
「那你倒說說看,會是什麼呢?是神吧?」
「別那麼輕易下結論。...我覺得,單憑人對這道題目的回答,就可以知曉那個人全部的秘密呢。」
那麼,太宰治對於罪的反義詞的回答是什麼呢?我們或許能從中窺探他內心的全部秘密。
「神本身有撒旦這個反義詞,救贖的反義詞則是苦惱,愛的反義詞是恨,光明的反義詞是黑暗,善的反義詞是惡。罪與祈禱,罪與懺悔,罪與告白,罪與...,哎呀,全部都是同義詞。」
「罪與罰。」
我不相信神的寵愛,而只相信神的懲罰。「信仰」這種事,不過就是為了接受神的鞭笞而俯首走向審判台罷了。縱然地獄確實存在,但我排拒天國的可能。
他相信自己在受罰,卻不相信自己有罪。生活是痛苦的、難以捉摸的,所以他掙扎,極力分析自己到底哪裡錯了,最後只好承認自己就是罪惡的集合體,或許也是因為 善是庸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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